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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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茶 - 海

[World's End Rhapsody]

布茶小说合志稿解禁

 

日落斜山的时候,风浪都平了。阿帕基嗅着空气中的咸味,听见炉火中燃气涌出时细碎的声音。火焰跳跃,将他的背脊烤得发烫,未等温度被海风带走,胸口便已浸透了黄昏的凉意。
低温令他手脚冰凉,他却很难分散精力去注意到这件事。侍者收走了沾着奶泡的咖啡杯,礼貌地询问是否需要再来点什么。宛如从梦中惊醒,他加了壶茶,随口应承几声,便又沉回自己的世界中去。
海水此刻深得泛紫了。云彩被太阳染红,伫立在那不勒斯湾细长的海岸线上,其下是蜿蜒的细小山丘,山顶的岩石映着白光,仿佛覆盖着一层薄雪。同样的景色他已看了十余年,每到傍晚,湾曲里便星帆点点,同傍山而建的城镇一样斑斓而无序,被破旧的渔网串得杂乱无章。本地人自满于其间透出的奔放与浪漫,阿帕基却嫌它们惊扰了海浪,所幸归帆将去,终将把海水与夜幕的宁静还给他。

侍者为他端来白瓷茶壶。他为自己斟上一杯,热气缭绕,给僵硬的手指罩上一层暖意。猝不及防地,有人拉开了对面的藤编座椅,不客气地重重坐下,阿帕基为这粗暴挑起了眉,却没抬头去看。他只管埋头去嗅茶汤,浅浅尝了一口,不出意外地被烫得舌尖发麻。

“警局里混了那么多年没见你的纪律意识有半点提高,反追踪术倒是学了个十成十?悄无声息消失三天,现在队里乱成一片,上面天天查问,眼看着就要瞒不住——”

“你不是找到我了么。”

“呵。”福葛叠起腿,招手让人又加了个茶杯。“我真想把你的脑袋给拧下来。”

阿帕基仔细端详着清透的茶水,无意识地用拇指抹开沾在杯沿的紫色唇印。

“说吧。”福葛给自己加了茶:“有什么烦恼我都听着。算我卖你的队友情。”

“我可什么也没说。”

“特地留下信息又不许我上报给布加拉提,难不成你还想找我密谋叛变?”

“为什么不可以呢。”

福葛嗤笑一声:”三天忙得没空换衣服,估计他身上现在还沾着你的香水味。我猜烟味也是你的,虽然我闻不出牌子,但同样是熏得让人想吐。”

阿帕基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移开视线,转向已被夜幕染成墨蓝的海面。只有灯塔映照的水域还透着些鱼鳞般的亮,他出神地望了许久,才意识到那并不是星星的光芒。

“也许我会回警局。”他平淡、缓慢却又恍惚地陈述着:“我得到了这样的机会。升职,调离从前的辖区,所有不利记录一笔勾销。”

福葛愣了几秒,等反应过来,又故意把话说得刻薄:“那可真是恭喜啊。不过聪明的你有没有猜过他们看上的是什么?”

“热情的关系和替身能力,我知道。”

“那么这一切又是谁给的?”

阿帕基沉默了。他似乎不愿说起这个名字,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斟词酌句,最终选出了最为礼貌而生疏的代称:“队长。”

“所以你就把他搞到闻起来就跟被你腌入味似的,接着马上拉住橄榄枝飞黄腾达?”

“我想去缉毒组能帮到他更多。”

“我想也是。”福葛缓慢地点了点头:“没你在他跟前晃悠的确能帮到更多。我回去转告一声,就说那个拼了命救回来的下属脑子和良心一起被狗吃了,他以为能把你捂热,谁知道全白瞎。”

“我不值得让他拼命。”阿帕基对福葛话语中的尖刺置若罔闻:“也不想。”

“听着,”福葛坐起身来,像是快要被惹恼了:“那是他决定的事情。他愿意为你舍命,就说明他认为你值得。”

“不是因为我值得。”阿帕基抬起头来直视福葛透出怒意的双眼,紫金色的瞳孔中却染不上热度,冷静如冰:“你和我一样了解他。他永远会选择更加不值得的那个。他就是这样的人,我从没见过像他这样的。”

福葛沉默了。阿帕基说得没错。布加拉提永远站在弱者一边,即使那并不出于同情,而只是因为弱者更加需要他。

“上次他把我从巷子里拖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放弃生命的准备。”阿帕基靠在椅背上,复又回去盯着手中的那杯茶。“我只要完成任务就可以。只要能把最后一点价值压榨出来,就算死得其所,对我这种人来说已经称得上是光辉荣耀,我不打算奢望更多。但他打乱了一切,明明任务已经完成,却还从安全的地方回来送死,最后不得不把自己分得七零八碎像草绳似的搓成条,就为了那万分之一的、把我从毒圈里拖出去的可能性。”阿帕基声线颤抖:“我不需要这个。那时候我第一次对他生气,责怪他不该为区区一个下属冒这么大的风险。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的吗?他说‘海龟即使被宰杀成块,几小时后心脏也依然会继续跳动。我也有这样的一颗心脏。’”

阿帕基深吸了口气,紧咬起牙关,像是在强忍怒意,可那怒意中分明透露着惊惧与惶恐。他将胸腔中的疼痛与脊背上不可自制的战栗归结于寒夜与海风,尽管他根本不承认痛苦。

“那时候我明白了,他会去担起所有的伤害与责任,只是因为他能。可我呢?我犯了错,让朋友代我去死,结果苟且偷生至今,只因为他的命令能让我安心。我早就打算为他奉献一切,可到了今天我才明白事实正好相反。是他选择了我,因为我弱小可鄙,只可攀附在巨树之上。但我不能被他看不起,唯有他,我绝对无法忍受。”

“你究竟是有多不信任他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阿帕基抿紧了嘴唇。“我只是受够了躲在阴影里仰望他。”

二人陷入了沉默。星星终于升起,积云也终于散去,夜幕与海平线连成一片,再也分不出你我。阿帕基沉迷于海水瞬息万变的色彩,爱看太阳在水中透出的光柱,也喜欢星星的碎屑铺洒其中。就算是多看一眼也好,他想。即使他早已在海边安家。

“我陪他去过父亲的坟墓。他埋葬了所有无人认领的孩子,都是因毒品而死。都是些谁也不曾在乎过的卑微生命,可他全记得。墓碑在角落里围了两三排,他说它们是自己的罪恶,因为他为虎作伥投入了黑帮的怀抱,即使那是为了让垂死的父亲有办法活下去。然后他又问我,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吗?我什么也没法回答。我只能帮他填土,把干瘦的胳膊上青黑的针眼遮住。不论出了什么状况,我都会下意识问他该怎么办,我指望他通晓世间万物,永远能找出最为合适的办法。可他就只问过我那一次。

我的罪恶只有一座墓碑,但那恰恰不是因为我比他做得更好。我从未见过像他那样的人。他太耀眼,又太温柔,让我凭空生出了想要与之比肩的错觉。可我只是被他拯救的万中之一而已。他究竟曾救过多少人呢,可我们配被他拯救吗?不,我们当然不配。真正值得他为之付出的人必须和他一样光辉闪耀,可那样的人也就不需要他的救赎了。”

福葛静静听完,叹了口气。“如果他知道你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一定会感到迷惑不解。”

“有时候他就是搞不懂自己的迷人之处。”

阿帕基嘴角勾起了浅淡的笑容。

“或者说圣洁。我像爱我们的父那样爱他。”

“这是要被你架上神坛了。”

“所以我该离他远些。总有一天我能够格站在他身旁,但这一切都只有离开他的荫庇,才有可能实现。”

福葛摇了摇头。

“如果这是你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我没什么好说的。但还有另一个人的意见,你应该仔细听听。”

他仰头喝干了杯中凉透的茶,起身离开。阿帕基扭头去看,才终于注意到后方遮阳伞下笔挺身影。那双回望过来的眼里铺满了令人心碎的坚韧与柔和,掩在浓黑的睫毛之下,满盛着大海的颜色。战栗感爬上背脊,阿帕基几乎要仓皇逃走,却又被隐约的渴望钉在原处,目不转睛地看他走了过来,摆正福葛踢歪的藤椅,端坐在只有一臂之遥的地方。

对视许久后,布加拉提才终于决定打破沉默。

“阿帕基。”

被呼唤的人猛然惊醒,转过头去,不肯再有什么目光接触。他拧起手指,如同犯了错的孩子,紧咬着牙关忍耐着焦虑,等待被宣读最终审判。布加拉提的声音很轻,却很沉,抚慰在剧烈弹跳的心脏上,帮他捡回了一丝冷静。

“我让你困扰了。”

阿帕基抬起头,急切地想要否定,却无法组织出恰当的语言。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布加拉提坦言:“我常常考虑不周。有时我会瞻前顾后,没法随心所欲,可有时我又觉得处处都是疏漏。”

阿帕基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那时候我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你。”他的声音里听起来满是困惑:“我做错了,对吗?”

阿帕基终于无法再承受下去。他将脸埋入手心,羞耻胀在太阳穴上突突弹跳的血管中,拼尽全力才终于挤出几声痛苦的呢喃。

“不……”

 

他宁肯那只是梦境而已。

三天前他喝了太多。记忆断线,留下的只有灼烧的大脑中模糊的片段,和晨曦下凌乱的被褥。酒精令他的理智全线崩溃,撕碎了长久以来捍卫在现实与幻想之间唯一的防线。布加拉提的身体很烫,嘴唇很软,他攀附其上,追寻被火焰舔舐的痛楚。正午的阳光会驱散星罗密布的浮游生物,而其中一只正义无反顾地逆流而上,直到被高温融化,永远沉眠在海中。

也许我不该这么做,他想。不过,也许我是为此而生的。

他反复亲吻着不属于自己的光芒,深紫的唇印连绵成一片,又被汗水化开,沿着皮肤细腻的纹理悄悄蔓延。布加拉提掐着他的肩膀,想要推开却并未用力,湛蓝的眼雾气迷蒙,被湿润的空气染得深邃,是梦中摄人心魄的颜色。

你喝多了。他记得布加拉提曾经压抑着急促的呼吸,用因为动情而沙哑的声音这么说过。

管他的呢,而阿帕基这么想道。

他宁肯看一眼那不勒斯的海,然后死去。

 

阿帕基声音颤抖。“我喝多了。”

“但我没有。”

布加拉提没有等待他的回答:“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你。”

阿帕基的心脏剧烈地鼓动起来。恍惚间有无数甜蜜的可能性如同白鸽一般飞速从脑海中掠过,但他并没有勇气将它们悉数抓住。

“我想回警局是一个绝佳的选择。”布加拉提交叠起双腿,冷静地陈述着自己的判断。“你我都不是极恶之徒,却日日夜夜受命做着见不得光的事情。谁又愿意这样呢?我抹不掉你的记录,他们却可以。即使只是为了这个,你也该回去。”

阿帕基移开了视线,并未做出回应。

“我只是想在你离开前确认一件事情。我想确认你是真心实意地权衡了利弊,而不只是为了向我证明什么。”

“我的确是真心实意的。”阿帕基终于肯抬起头来直视那双眼睛:“只不过利弊里全都是你。”

布加拉提垂下眼,声音里没有透出太多起伏:“为什么呢。”

“我以为你知道。”

“我肯为你拼上性命的理由,我也以为你知道。”

“我想你对所有人都是这样。”

“阿帕基。”布加拉提沉声制止了他的自暴自弃:“好警察很多,好下属也是。但你是独一无二的。”

阿帕基睁大了眼。他终于注意到了布加拉提眼下浓厚的黑眼圈,额前泛油的黑发,以及眉宇间难以掩饰的憔悴。

“如果你想离开我选择另一条路,我会帮助你,但不要只是为了证明你够格站在我身边。”布加拉提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你本来就站在我身边。睁开眼看一看这个事实,就是对我最大的温柔。试着相信自己一次。”

“我没办法。”阿帕基固执地摇头:“我不想靠近你。我和你不同,我需要信仰才能活下去。”

布加拉提无奈地笑了:“你刚刚对福葛可不是这么说的。”

阿帕基一时无言。他也搞不清了。

布加拉提的笑容看起来万分悲伤。

“我从没想过要去做什么神祗,所以不要把它强加给我。

我在等你看见我。并非全能,无能为力,并且有一些后果我没法承担。如果那时没能把你拉出来,我该怎么办呢?如果当初没能救下父亲,又该怎么办呢?我没法承担。你的生命远远比你想象中的要更加沉重,却被随手丢到一边,我只能替你捡起来。”

内疚感灼烧在胸口,阿帕基抿紧了唇。

“海龟即使被宰杀成块,心脏也会继续跳动,那时候我的确这么说过。死亡也不会让我放弃希望,因为那不是我的终点。但我对你这么说的时候,这句话并不只是这样的意思。”

阿帕基并未思考过其他的可能性。那时候布加拉提就在眼前命悬一线,愤怒与痛苦紧握住他的心脏,他恨他不珍惜性命,也恨自己无力保护他。

布加拉提迟疑了许久,并未立刻提供解答。他的视线难得地有些游移,有些窘迫似的,最终死死盯住了木桌上年轮的痕迹。

“我也有这样的一颗心脏。我想它现在正寄存在你的胸腔里。我是这样的意思。”

为了说完这些话,他犹豫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不敢去看阿帕基的眼睛。

阿帕基听见了梦中的海浪声。他被惊醒了,不时去看那双眼,以确定这是真的。

布加拉提还在对着焦糖色的年轮思索着什么,声音里满是困惑。

“有时候我猜你是需要信仰,所以宁肯把我当作神明,可我总也想不明白。难道神明就比我更好吗?”

他的声音低到令人误以为是在自言自语。

“那天你喝了太多,是不是把我和什么别的东西搞混了呢。但我没法拒绝。我做错了,对不对?我该紧紧抱住你。”

阿帕基眼下的妆花了一些。布加拉提前倾着身体,用指节将晕开的黑色眼线轻轻擦去。

“回去警局也好,留在我身边也好。”

他用拇指蹭过阿帕基冰凉的脸颊。

“我想慢慢和你聊聊以后的事情。”

 

 

 

 

 

 

 

 

 

 

注:

“大多数人对海龟很残酷,海龟就是被宰杀剁成了块,几个小时后心脏仍会跳动。不过老人想,我也有一颗这样的心脏,我的手脚也跟它们的一样。”

出自海明威《老人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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