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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茸米茸+草莓橘-No Diggity 1

时隔一个月,我来吐一点儿存货……

清纯的学园背景,大家还记得纳兰嘉哭着说那篇吗,好多人说想看护卫队日常,我就憋了这篇……

感觉会很长,很长,很长,很长,很矫情,很狗血,很长,很长,以及很长

肉在后面

本来想写茸茸掰直男米斯达,写着写着才发现米斯达根本不怎么直……

草莓橘是副线

大约会有茶布……

(6.20.编辑过)



No Diggity:毋庸置疑



1

夏天向秋天转换的过程总是令人十分愉快,燥热的天气慢慢沉静下来,连带着空气也从闷热粘滞变得清爽宜人。米斯达唉声叹气地透过不怎么干净的玻璃窗望着外面清朗的蓝天,距离最后一门考试很近了,最近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自从开始住在图书馆里,出去透气的机会也变得越来越少。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其他人也同样过得生不如死,纳兰嘉正一脸放弃的样子靠在椅背上,用涨满血丝的眼球瞪着电脑屏幕,弗高则安安静静地坐在他旁边,耳机的线插在笔记本上,专心致志地听着课程录音。

不用问也知道,这学期纳兰嘉肯定没去上过几节课。他和米斯达选的课有几门重复的,但米斯达几乎从没在教室里看到过纳兰嘉。弗高还真是辛苦,米斯达用手掌搓揉搓着眼角这么想道,明明是学生物医学的,现在为了教纳兰嘉天天听会计的课,估计已经算得上在这个领域自学成材小有成就了。米斯达对着电脑坐的时间太长,脑子昏昏沉沉的一片浆糊,为了恢复集中力,他决定去厕所用冷水洗把脸清醒一下。

图书馆三楼的末端有一小块区域必须刷卡才能进去,里面隔出了几间学生会专用的会议室,周边设施非常好。米斯达第一次跟着布加拉提过来时,曾经被这里的条件深深震撼过。除了全通透玻璃墙的房间以外,居然还设有沙发和独立厕所,沙发旁的茶几上甚至放着一个崭新的微波炉。他回过神大骂学生会腐败,布加拉提笑而不语。等米斯达蹦跶着去把里面的设施都摸了个够,布加拉提才慢吞吞地告诉他,上一届的学长们毕业之后,能拿到这里钥匙的人,除了保洁阿姨和保安以外,就只有他一个了。米斯达思索了一下,然后总结道,原来是你特别腐败。

 

米斯达、弗高和纳兰嘉很快在布加拉提学长腐败的带领下占领了这块地方,从此再也没有体会过在考试期早起抢座的痛苦,而且想呆多久就呆多久,住下来的话还能过得比较舒服。其实纳兰嘉来了也就是趴桌子上睡觉,往往是弗高弄完自己的东西之后一边揍他一边帮着把该交的东西全做了,然后等考试前再来一次补习突击。幸亏弗高交上去的东西分数向来都挺好,就算纳兰嘉最终考试只拿个二十分,平均下来成绩也还是勉强能过。而米斯达就没有这么幸运的外挂了。

他尽力活动着酸痛的肩颈,慢吞吞地拖着脚向厕所前进。去厕所要经过一扇感应门,从那边可以看到一片尸横遍野的景象,考试期的晚上图书馆就跟战场似的,东倒西歪地四处横着大批被榨干了的学生。大家纷纷带着被子和睡袋过来坚守岗地,因为只要一离开图书馆位置就会立刻被抢走。这里有很多借不出去的书,但凡是想拿点儿好成绩的,都得杵上好几天。米斯达打着哈欠,捶着腰想赶紧去厕所,不经意间却在躺得横七竖八的学习区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又是他。米斯达停下脚步,疑惑地朝那个方向打量了一会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管是午餐时间还是宿舍门口,甚至在大课的教室里,这家伙似乎总在他身边晃来晃去。刚开始米斯达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这人长得实在是有些显眼,再加上遇见的次数已经多得不能再以巧合来解释,才令他不得不在意了起来。

那个人坐在离这里非常近的木制方桌上,留着一头颜色偏浅的金色长发,编成柔顺的麻花辫垂在脑后。现在很少看到这么纯的发色了,米斯达觉得那大概是染的。他面前摊着着一本很厚的硬壳书,模模糊糊地能看见上面密集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字母,仅凭这一点他就能确定这家伙跟自己绝对不是同一个系——快期中了,大家都在忙着做题,谁还有空看课本上的理论啊?既然如此,他实在是想不透这人怎么会出现在专业课的教室里,那门课明明不开放给别的系做选修,莫非这家伙和弗高一样是个打算自学成才的?米斯达皱着眉,发现对方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那是非常自然的一瞥,就像他在那儿看书的期间时不时就会这么做一样。但是目光相交后,他明显地怔了一下,表情尴尬得好像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他愣愣地和米斯达对视了一段时间,过了好一会儿才硬生生收回目光,勉强回去继续看他的书。米斯达继续盯着看了一会儿,但对方似乎打定主意不再朝这边望过来了。

米斯达抬起了一边眉毛,站在玻璃门前怔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无视这件事。世界上巧合太多,刚刚的尴尬大概只是因为那人没想到这扇玻璃门是能进去的吧。他扯下帽子揉了揉自己翘得乱七八糟的黑色短发,拖沓着脚步去厕所洗了把脸。他磨蹭了半天,回去的半路上又路过玻璃门,就好奇地又朝那儿看了看。

原本那个金发男生坐着的位置上现在只有一个栗色头发的姑娘,她刚刚把书包放在桌子上拉开,正在把装满了课件的透明文件夹一个一个往外掏。米斯达愣了愣,环视了一圈,确定刚刚那个人已经不在这一块了。

这很奇怪,他往回走的时候这么想着。这种时间,哪有人会离开图书馆呢?何况他刚才占着一张有隔板和台灯的桌子,那大概是三楼能抢到的最好的位置。

 

回到会议室时,纳兰嘉已经趴在桌子上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而弗高还在用1.3倍速听着课程录音。米斯达回到座位上,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打扰他们一下。

“喂,你们认不认识一个金色长发的男生?头发编成麻花辫来着,刘海也很特别,打着三个卷。”

纳兰嘉睡眼朦胧地抬起头,弗高也按了暂停键好听他说话。纳兰嘉拿上唇顶起一支笔,望着天花板想了很久,“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印象,这人头发是挺扎眼的,我在课上见过他。”

米斯达揶揄地看了他一眼,“胡扯什么呢,你根本没去上过课吧。”

纳兰嘉有些不满,“我每学期刚开始都立志绝不翘课来着,前面几周从来没有迟到早退过。就那几门跟你选在一起的课,每次都能看到那个男生。怎么了,找他有事啊?”

弗高在旁边插了一句,“找人得去问布加拉提,我一直觉得我们学校学生会绝对有个拉皮条部门。”

米斯达拿手臂撑着脸,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话。“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奇怪,这学期老看见他。吃饭什么的就不说了,前段时间我那栋宿舍不是还没装好热水器要去公共澡堂洗澡吗,就他,好几次都排我后面。”

纳兰嘉说,“还不准人家洗澡排你后面了啊,错觉吧。估计是他头发太特别了,所以你才老注意到他。”

米斯达想了想,“也对哦。不过我刚看到他在外面拿着本书看,我们系这个时间哪里还有看课本的人啊?我觉得他肯定是去蹭课的。还有他发现我在看他时好像很慌的样子,结果我洗把脸回来人就不见了,我真感觉这人是不是认识我。”

弗高转着笔,按下了播放键继续听课。“谁知道,搞不好是被你帽子吓着了。”

纳兰嘉大笑着说,“哎没错没错,我看就是,如果我走在路上看到有个人戴着这么蠢的帽子,可能也会不小心看呆了然后跟着走过头……”

米斯达翻着白眼,恨不得把这两个混蛋拎过来揍一顿。说得好像他们自己穿衣服品味很好似的,这顶帽子是好不容易才抢到的哈密瓜绿限量版,明明就是帅到爆炸。米斯达懒得跟这两个土鳖多说,他扭了扭脖子,青着眼圈继续干活去了。

 

 

 

 

 

 

 

 

 

 

 

 

 

2

周五之前大家基本都已经把该交的交完该考的考完,所以就恢复了平时的传统,跑去离学校不远的一家屋顶酒吧放松。那家酒吧的老板据说是个意大利人,调酒特别随性,心情好了什么玩意儿都往里加。虽然大家或多或少都喝到过口味奇妙的饮料,可那家酒吧毕竟开在情调奇好的屋顶,矮墙上爬满了花花绿绿的植物,透过它们脆嫩的叶子,能轻松地鸟瞰整个城市,望到远方的地平线去。所以就算下着细细的雨,一到傍晚这里还是挤满了年轻人,他们合着节奏强烈的音乐肆意推搡笑闹着,气氛热烈得能把雨水烘干。

米斯达到的有些晚,雨已经停了。他举着几瓶刚刚从吧台拿到的啤酒艰难地抬起腿越过坐得满满当当的人群,往右边的角落像跨栏一样前进。后面有一处半人高的台阶,越过去就是一块堆满了垃圾桶的小空地,但是只有很少的几个人知道其实那都只是一些空桶而已。因此只要稍微来晚了,弗高他们肯定会直接去占那片位置,免得在外面被熙熙攘攘的疯狂人群挤来挤去,还泼一身酒。

果然爬上台阶后,他就看到了纳兰嘉坐在红色的垃圾桶上向他兴高采烈地挥着手。后面的人笑闹的声音实在太吵,他差点儿没听清纳兰嘉在喊什么,“米斯达——你还记不记得复习的时候——你说的那个人——”

纳兰嘉一边喊一边还往台阶的侧面指。米斯达顺着他的手指望,发现那个头上打着卷的金发男生正坐在布加拉提旁边,仰着头看他。

米斯达从台阶上跳下来,台阶已经被三个人占得满满当当,他就随便拖了个垃圾桶坐到了纳兰嘉旁边。对面的气氛说实在的有点奇怪,阿帕基估计今天是不用执勤,也一起来了,他斜眼越过布加拉提看着金发的男生,看起来微妙地散发着一些低气压。

“喂,米斯达,你说的是不是他,就是他吧!”纳兰嘉接过米斯达带过来的啤酒放到地上,欢欣雀跃地开始介绍,“今天布加拉提把他一块儿带来了来着,说是学经济的学弟,是不是超巧!”

米斯达看了他一眼,那边只是微微颔首,看起来还有些拘束。“学长好,我叫乔鲁诺。”

“啊,你好你好,”米斯达在台阶上撬开了一瓶酒,拎着它递了过去,“我之前跟他们说老在学校看见你来着,没想到和布加拉提认识……话说回来布加拉提你怎么谁都认识?”

布加拉提自己也开了一瓶,递给旁边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阿帕基,“不要小看学生会的人脉啊。他大一,刚入学不久,你们几个熬了一年终于能做学长了,别欺负他哦。”

纳兰嘉搅着玻璃杯里的冰块,他爱喝甜的,从来都对啤酒嗤之以鼻。杯子里的柳橙汁只掺了一口杯的白兰地,就因为这,弗高老嫌弃他不管是智商还是品味都像个小学生。他也的确是最能闹腾的一个,明明年纪不是最小,却怎么看都还是个小孩子。“我人这么好怎么会欺负他啦,”说着他又转回头去问乔鲁诺,“哎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吗?以后都可以跟我们一起来哦。”

没等乔鲁诺回答,一旁撑着脸沉默的阿帕基突然开口插了一句话。“话说谁去吧台给新来的搞杯特饮,没尝过老板的心意就不算来过屋顶酒吧……不知道今天会是什么口味啊。”

“真是难忘,第一次来这边的时候……我发誓我喝到的那杯绝对掺了半杯大蒜汁……”米斯达皱起眉,一脸恶心地捂着嘴,一脸要吐出来的表情。

纳兰嘉的脸色也不太好,“大蒜总比我那杯——呃,都怪我年少轻狂点什么血腥玛丽……”弗高在他旁边青着脸,“其实那不怪你,谁知道老板调出来的东西那么……货真价实……”

三个人沉默地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阿帕基前倾着身体侧过头和布加拉提说话,“快,叫你的新欢去弄一杯来,没接受过特饮的考验就不能入伙。”

米斯达也站起来推搡着乔鲁诺,“对,快去,去柜台那边随便叫杯鸡尾酒……不许跟老板说怎么调,只许照着菜单点啊。真好奇会出来什么味道……”

乔鲁诺愣了一下,对面的三个学长一脸雀跃着打算看好戏的样子,旁边的布加拉提笑而不语,阿帕基脸上满满写着恶意。他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放下手里半瓶虽然不怎么好喝但是至少能确保安全的啤酒,转身越过台阶勉强挤进喝得半疯的人群,往吧台那边去了。

米斯达坐回了那个明黄色的垃圾桶上,“布加拉提,你怎么认识他的?之前从没有见过你带人来啊。关系很好吗?”

布加拉提还没回话,旁边的阿帕基翻着白眼说,“熟着呢,三天两头往我们家跑,两年前我从北边调来这里时就已经是这样了。”

“嗯,我认识他时他才初一。确实很多年了,”布加拉提斜睨了一眼阿帕基,“借住的人哪来那么多意见。”

阿帕基哼了一声没有再回答。弗高在一边研究纳兰嘉杯子里的饮料,虽然纳兰嘉说他是看着老板调的,可弗高还是一脸不信任地拿搅棍在里面挑来挑去,怀疑里面会不会掺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米斯达灌了一口啤酒,百无聊赖地瞪着被城市的灯火照得透亮的夜空看。没过一会儿,乔鲁诺拿着一杯橙黄的液体艰难地挤开人群回来了。他皱着眉,伸直手臂尽可能让杯子离自己远一些,然后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台阶上。

“我闻闻,”米斯达凑过去,然后立刻捂着鼻子躲开了“我靠,这味道……”

大家纷纷好奇地过去看了一眼。“呃,我没闻错的话,这难道是……”弗高表情复杂地后仰起身体,几乎要把自己贴到墙上去。

“这……不是尿吗!”纳兰嘉嚷嚷着躲开它,“这已经犯法了吧!!”

“不……估计不会是真的尿,他要是敢放这种东西进去,估计早就被告到停业了,”布加拉提有些担忧地看了看乔鲁诺,乔鲁诺脸上的表情也有点挂不住。只有阿帕基看起来特别开心的样子,“来,别客气干了它,趁热啊。喝了就准你入伙。”

乔鲁诺无奈地凑过去嗅了一下,别过头看着布加拉提想做最后的挣扎,“呃,你确定不是真的尿?我觉得我都能闻出老板最近有点上火……”

布加拉提笑着说,“肯定不是,要真是我帮你告他。”

阿帕基开始起哄,“喝喝喝,布加拉提都说了帮你告他你还怕什么,快喝。”

乔鲁诺紧紧闭着眼,一仰头喝了进去。旁边几个人看得目瞪口呆,纳兰嘉倒吸一口凉气,“哇……什么味道?”

乔鲁诺捂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拿起一边的啤酒瓶灌了半瓶下去,好冲掉嘴里那股温热的感觉。他表情微妙地说,“……有点像海鲜汤,有点咸。”纳兰嘉愣了几秒,突然一边大笑一边往后躲,“不要靠近我!你刚刚喝了尿!”

弗高推了他脑袋一把,“你是小学生啊?”

米斯达拿过空杯又闻了闻,一脸嫌弃丢到一边,拿自己的酒瓶去碰乔鲁诺的,“居然真一口干了,你也是不得了……”

乔鲁诺看了他一眼,抬起手准备喝一口,结果被阿帕基推了一把手肘不小心灌了大半瓶下去。阿帕基看他被呛得一直咳嗽,大笑着也伸长手拿自己的酒瓶去跟他干杯,刚喝到一半就被米斯达冷不丁握着瓶底抽走了,酒淋了一脸。他黑着脸把瓶子抢了回来,大声朝米斯达吼,“你干嘛啊!”米斯达看他连头发都被淋得塌了下来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擦着眼泪回答“我罩我学弟呢!”对面的纳兰嘉捂着肚子滚在地上笑得快断气,然后学着米斯达的样子把酒通通泼到了弗高脸上。

好不容易抢到位置避开了外面那群蠢货结果还是被身边的疯子淋了一身,弗高叹着气,头上的酒顺着刘海稀稀拉拉地往下滴。乔鲁诺看起来已经不那么拘束了,冰凉的啤酒和周围肆意的笑声让他放松了不少,拎着酒瓶安静地看着其他人打闹。等他们疯完醉醺醺地互相参扶着回学校,已经是后半夜的事了。

 

 

 

 

 

 

 

 

3

因为期中刚过期末还没到,各科的死线一个个都还离得很远,米斯达开始窝在寝室里打游戏,打起劲了根本不分昼夜。反正大课都有录音,他只去小课,然后把录音全攒到周末跑到图书馆去一起听掉。过了期中纳兰嘉就很少再在学校里出现了,他本来就很讨厌算术,却被家里逼着报了个算不清数字就别想听懂课的会计专业,因此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学习过。弗高倒是经常在那儿泡着,他们要背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智商再高也不够用,不跟着课程走根本不行。乔鲁诺也开始加入这个学习小组,再加上周末出现的米斯达,三个人吃过午饭就会凑到一起,然后安安静静地看自己的书。

弗高的课件里总是有些血肉模糊的彩图,看起来像是些烂掉的人体器官。一旦做题做得无聊,米斯达就会把它们抢过来,跑到沙发上去躺着看,脚甩在半空中跷得老高。他一边喊恶心一边拎着订成册的打印件往后翻,转头问弗高,“老学这些会不会吃不下饭?我午饭没吃多少,本来觉得很饿的,现在看完这些图片都没胃口了。”

弗高想了一会儿回答说,“进大学以后我性格好了很多,其实以前还算挺暴躁的。现在啊,”他推着桌子让自己转过来面对米斯达,“大概是因为有发泄途径了,所以好像反而比以前和善了一些。”

米斯达疑惑地问,“什么发泄途径?你是说看这些人被切得乱七八糟的图片吗?”

弗高说,“没有啦,看图片没用的,发泄还是主要靠解剖和病毒实验。你要知道,”他靠到椅背上,“比如为7天大的乳鼠接种脑膜炎病毒,用钢针从腹腔和脑内注射,然后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期待它们头部水肿逐渐死亡的样子,是很减压的一件事。”

米斯达往沙发里缩了缩,“你,你这就是变态吧。如果我以后生病了被送进医院,也许我不知道该找哪个医生,”他露出了一个恶心的表情,“但至少我知道不该找你。话说回来,你从实验室出来洗了手没有啊?”

弗高想了想,“嗯,洗是洗了……不过你有没有注意到自己躺在什么东西上面?”

米斯达扭头看了一眼,一件白色的大褂平铺在沙发上,被他压得皱皱巴巴的,只露出一点洗得泛黄的边角。

“我靠!这难道是!”他吓得蹦了起来,把课件扔回给弗高就开始拼命拍打自己,好像这样就能避开上面可能残留的病毒似的。乔鲁诺抬起头笑着看他在沙发旁边跳来跳去,弗高也忍不住笑了,“我说,其实那件白大褂比你干净多了。”

“那不一定!谁知道你们切尸体的时候会不会有汁溅到上面啊!啊,好恶心,你一直把它放沙发上的吗!我可是在上面躺了整整一年了!”

“其实我们用的尸体也比你干净多了。”弗高走过去把摊在地上可怜兮兮的课件捡起来拍了拍,然后继续说,“是啊,你在它上面躺了整整一年了,估计仅剩脑子早就被病毒吃空了吧……”

刚刚还在勉强自己集中精神复习的乔鲁诺终于忍不住丢下笔笑出声来,米斯达皱着眉一脸不爽地看着他,然后用两根指头拎起沙发上那团揉成了咸菜的白大褂,走过去就往他脸上罩。

他靠近的时候,乔鲁诺望着他,呆呆傻傻地发着愣,直到两个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了才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不要把那个拿过来!”他想躲开,结果被椅子绊了一跤,摔到了柔软的地毯上。米斯达坏笑着一只手制住他两只胳膊,举起弗高的衣服使劲往他脸上按。刚刚还在大笑的乔鲁诺突然发不出声音了,他蜷缩起来,有些僵硬地向后躲。米斯达觉得他估计是笑得太用劲现在喘不过气了,干脆跨过去骑到他身上,继续把衣服往下压。过了一会儿他才嘿嘿笑着把衣服拿开,“怕了吧,敢嘲笑学长就是这个后果——”

乔鲁诺的脸涨得通红,眼神有些发虚地望着他,犹豫着想别过脸去。米斯达发觉了这奇怪的表现,直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意识到有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之前不认识乔鲁诺时,如果在学校里遇到他,又发生了眼神接触,这种强烈而奇异的感觉就会立刻铺天盖地般笼罩过来。那双海蓝的眼睛里总是沉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他能感受到它们那么用力而专注地凝视着自己,却又总是慌慌张张地试图躲闪,就好像自己周围有一圈扭曲了空间的黑洞,而这个人正拼命挣扎着,想要从他身边逃开。

但这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他还没来得及细细去想那双眼里凝着的到底是什么,乔鲁诺就闭上眼笑了出来,他趁米斯达不注意抽出手夺过他手里的白大褂,然后揉成一团丢进了他大敞着的背包里。

“妈呀你——你这也太阴险了!”米斯达爬起来一脸嫌弃地跑过去,用两根指头把那件衣服从自己的包里提溜出来,用力掷回沙发上。他回过头一看,乔鲁诺居然还悠闲地躺在原地,两根手肘撑起上半身冲着他笑。他还在想着该怎么报复回去的时候,一旁的弗高凉凉地开口了。“喂,你们这样把我的衣服当什么传染源用,好歹考虑一下我的自尊心可以吗?要说杀伤力的话,米斯达的衣服才是无人能挡吧,”他无视米斯达焦急地想要捂住他嘴的动作,转过头去对乔鲁诺说,“哎你知道吗,去年期末的时候,他因为拖延症一直都没有开始复习,结果考前九天都没有洗澡——”

“啊啊啊——啊————啊——————”米斯达慌张地发出各种奇怪的噪音想要阻止他,但乔鲁诺已经饶有兴味地凑了过去,完全不受干扰。

“九天之后,我们系公认最可爱的那个,叫做特里修的女孩子,”他把快要哭出来还挣扎着想去捂住乔鲁诺耳朵的米斯达推到一边,“在广播里说盖多·米斯达真的很臭——”

米斯达放弃了挣扎,一脸死鱼般的表情看这两个人捂着肚子爆笑。

乔鲁诺笑得喘不过气,他平复了一会儿呼吸,略带着遗憾的表情说,“可惜啊,要是我能早一年入学就不会错过这么有趣的故事了……”

米斯达横他一眼,“混蛋,你学经济的是吧,我告诉你你们专业比我们更惨,等期末你就知道洗澡是件多奢侈的事情了。”

乔鲁诺想了想,回答说,“嗯,好,谢谢学长的忠告,我会挑个适当的时机故意让自己感冒到闻不出任何味道——”

米斯达作势要揍他,乔鲁诺笑着仰起脑袋躲了过去。他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对插好了耳机打算乖乖继续看书的两位学长说,“我出去透个气。”

米斯达又横他一眼,抬起脚把他往外面踹,“你在说我身上有味道吗,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

乔鲁诺笑着摆摆手,拿起钱包就出去了。

到图书馆外的树林里随便晃了几圈后,乔鲁诺顺手买了三杯热巧,想了想又跟店员说多加三块曲奇。店员给他拿牛皮纸袋装好,他把它们抱在怀里,回去的路上稍微有些忐忑。

 

刚才米斯达把他按在地上的时候,说实话真的是慌得不行。他已经习惯了远远跟着米斯达,在角落里悄悄注视他,这样的行动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只是纯粹的习惯而已。布加拉提说他像个痴汉一样,自己也觉得好像也是有点过分,可是这么多年下来也已经改不掉了,更何况他本身也不想改。

从他入学开始,布加拉提就一直在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每周五例行的聚会,他说你这样跟下去真的不行,去见见他吧。乔鲁诺知道自己总有一天必须要被逼着站到米斯达面前去,可是他害怕自己会表现出什么奇怪的情绪,反而弄巧成拙,一开始就被讨厌。所以他拼命地拒绝着,继续在安全阴影中躲藏,米斯达就像外面一道耀眼的光,令他充满渴望地想要靠近,却又害怕被它察觉。直到那天在图书馆,米斯达好奇地看着他,只有大概几十秒,却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暴晒了一个世纪。于是他收好书,慌张地逃走了。

他告诉布加拉提这件事时,布加拉提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说,你现在已经被自己逼到只有两个选择的地步了。要么从现在开始离他远些,要么就跟我去见他吧。如果继续这样跟下去,我想总有一天他会害怕的。那时候你可能就根本没有选择了。

所以乔鲁诺才终于下定决心,跟着布加拉提出现在了米斯达的面前。就算感情已经沉重得像铅块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用劲把它们按进柔软的心脏里,全部隐藏起来,然后以能做出的最自然的方式,就像任何一个普通的学弟一样,站到了那个人的身边。

 

乔鲁诺回到会议室时,米斯达正趴在桌子上眯着眼,看起来困个半死,一副半睡半醒的模样。他放下手里的纸袋,拿出一杯热巧递了过去。米斯达懒洋洋地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接过被子两只手握着它,随后又有气无力地趴到了桌子上。“谢谢,”他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把下巴放到了纸杯的盖子上。

乔鲁诺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把弗高的份也隔着长桌推了过去,坐到米斯达旁边。弗高道了声谢,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三点了,”他把连着电脑的耳机拔下来,“纳兰嘉之前说要过来的。”

米斯达抬起头,“他说三点到的话五点都不一定能到。我们等他吃晚饭就行啦。”

弗高说,“你挺了解他啊,不过他今天本来说一点过来的。按照他平时迟到两小时的惯例来看,估计快到了。”

话音没落多久,三个人就听见一阵咚咚咚踏得地板都跟着在颤抖的脚步声从外面传过来。纳兰嘉单手拎着包,猛地拉开门,“弗高!对不起啊我迟到了!”

弗高又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没有,你挺准时的,正好三点整。”

纳兰嘉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随便哎了一声,就把包往桌子上一丢,坐下来喘了会儿气。他跑得口渴,看到还放在纸袋里的热巧克力,开心地拿过去仰起头喝了一大口。“是买给我的吗!我不客气了!”

乔鲁诺笑着把自己那份曲奇也推过去,“嗯,是买给你的。”纳兰嘉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应该是一觉睡到下午,连午饭也没吃,拿起曲奇就往嘴里塞。

弗高说,“你别那么宠他,我看就得饿一顿,免得他晚上又不吃饭了。”

纳兰嘉嘴里包着饼干含糊不清地说,“还是乔鲁诺对我好,滚开啦弗高,你是老妈子吗,说到老妈子,”他嘴里喷着碎屑嘟嘟嚷嚷的,“今天布加拉提怎么不在?”

米斯达抬起头,“你又说他是老妈子,小心我告诉他。他最近去打工啦。”

“我可没说,要说也是你说的。他还要打工啊,让阿帕基交双倍房租不就好啦。”

米斯达又打了个哈欠,趴了下来。“这下阿帕基也要一起揍你了。他好像是去做义工,去福利院照顾老人之类的,”他百无聊赖地转着笔,“听说那些老大妈喜欢他得不得了,每天送酱菜还要介绍闺女给他,后来阿帕基就开始跟着他去了。这人简直像个跟踪狂啊。”

乔鲁诺心里咯噔一下。

弗高也兴致勃勃地加入了八卦的行列,“说起来阿帕基也是挺可怜的,他追布加拉提都追多久啦。”

米斯达说,“好像有两年了,那个叫追吗,那是痴汉吧。”他喝了一口热巧继续往下说,“不过有人这样围着转也是挺好的啦。说实话一开始知道他喜欢布加拉提的时候吓我一跳。”

纳兰嘉接下话题说道,“是啊,我当时难过了好久,布加拉提要被基佬拐走了……”他转过头问乔鲁诺,“哎,这事儿你知道的吧?”

乔鲁诺点点头说,“嗯,我是经常去他们家,阿帕基好像特别喜欢整我。”

米斯达大笑着看他,“是啊,哎对,其实没有那个什么入伙条件哦,他诓你的。”

乔鲁诺叹了口气,“我知道……那也没办法啊,其实我还在想那个不会真的是尿吧……”

在他们一来二去地闲扯淡期间,纳兰嘉已经迅速吃完了曲奇,眼睛开始往弗高的那块上瞄。弗高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把纸袋推了过去,然后捏了一把他的脸,“再吃下去脸上的肉都要嘟出来了。留点肚子吃正餐啦,难怪你长不高。”

“离晚饭还有两个小时呢,你想饿死我吗,”纳兰嘉兴高采烈地接过袋子,继续往嘴里塞。

弗高叹了口气,揉了一把纳兰嘉的脑袋,才戴回耳机复习去了。

 

 

 

 

 

 

 

 

 

 

4

这样的下午越来越多,在打打闹闹的过程中,乔鲁诺渐渐摆脱了一开始那种略显拘谨的状态。他有时会无法控制地想要看着米斯达,尤其是在他专注于学习,或者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时候。一开始只是装作不经意地瞟几眼,用眼神勾勒他卷曲着翘在半空中的黑发,看它们被透过玻璃打进来的午后斜阳罩上一层金红的边。而米斯达闭着眼睛时,浓密的睫毛会在脸颊上投下细密的阴影,他喜欢把半张脸都埋进自己的手臂里,像小动物一样把鼻尖拱进暖和的地方。乔鲁诺渐渐看得出了神。有时他会突然清醒过来,想到该站起来帮米斯达在肩膀上搭一件外套,但更多的时候,都只是不由自主地撑着脸看着而已。长久的凝视执着而沉静,专注得连时间的流逝都感受不到。

视线仿佛带着灼热的温度,燃烧在米斯达的皮肤上,令他渐渐留意到了这不同寻常的目光。刻意的关注实在是过于明显,他越来越确信以前校园里遇到乔鲁诺并不是巧合。被用那样毫无保留的眼神注视着时,感觉非常特别,米斯达不知道该怎么去称呼那种情感。它就像一截深埋在雪原中的花枝,只露出艳红却清冷的一瓣,自以为藏得很深,却不知道只需一眼就已经被看穿。而这样其实比全数暴露出来更加撩人,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走过去捧起它,看看在那层苍白平静的雪堆下,究竟埋着怎样槃根错节的根。

 

但米斯达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他还没有想好该怎样去应对,何况大多数时候乔鲁诺都是十分克制的。这些自己也不明白的想法通通堆在米斯达的脑子里,让他感觉反常,想要理清,却根本无从下手。所以有一天,在食堂里遇到刚吃完饭正捧着杯咖啡往外走的布加拉提时,米斯达叫住了他,然后两个人一起坐到了草坪边的木制长椅上。

“外面真冷,为什么不到里面吃?”布加拉提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有些瑟缩地看米斯达叼着那块摆满了菠萝的夏威夷披萨。米斯达去得有些晚,店里已经卖得只剩下这一种,他抱怨了一句肉少还被店主呛,说来这么晚有得吃就不错了。

米斯达回答说,“里面人好多啊,不方便说话啦。”

“发生了什么吗?”

米斯达叹了口气,“我就是想问问你那个,新来的那个,乔鲁诺的事情。”

布加拉提愣了一下,他想喝口咖啡,但杯子举到一半又放下了。“怎么了吗?”

米斯达费劲地把被风吹凉了的披萨咽下去,“没什么啊,就是觉得,你看他跟我们玩那么久了,我总觉得不了解他。”

布加拉提想了想,“嗯,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啊。”

米斯达前倾着上身,侧过脑袋看他,“什么意思?”

布加拉提把咖啡捧进手里,就着那点儿可怜的余温取暖。他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在想该怎么说。“他大概挺孤独的吧,属于那种跟所有人关系都还可以,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和别人深交的类型。”

米斯达怔住了,他放下手里的食物,等着布加拉提继续往下讲。

“他跟你们天天泡在一起好像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虽然没有人讨厌他,却也没有人了解他。弗高和纳兰嘉都是普通地和他打打闹闹,说实话估计他们自己也没发现,随便把乔鲁诺换成任何一个人,他们的相处模式都不会有改变。其实你能注意到这一点我已经很惊讶了……我想他不是不想被了解,只是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做。”

米斯达看着地面,似乎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看着布加拉提说,“那你是怎么跟他熟的?”

布加拉提喝了口咖啡,才发觉已经完全冷透,只好顺手丢进了长椅边的垃圾桶里。“……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我不大记得了。”

米斯达叹了口气,胡乱把剩下的半块披萨往嘴里一塞。“你这么了解他,至少我知道阿帕基为什么要让他喝尿了,”他趁布加拉提反应过来之前赶紧站起来拎着包往前跑,“我下节课时间有点赶,下回再找你!”

布加拉提挥了挥手,坐在长椅上发了会儿愣。

 

其实他并没有忘记以前的事情。大概是高一的时候,他曾经和乔鲁诺一起做过一个校外的课题竞赛。参与那个竞赛的人以高中生居多,初中生很少,所以一个组里六人,他唯独对乔鲁诺印象很深。那个孩子非常与众不同,他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很少参与讨论,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安静地听着而已。但是一旦他们的思考方向出现偏差,或者遇到突破不了瓶颈,乔鲁诺却总是能把正确的方向指出来,虽然他在专业知识方面还存在很多缺陷,但只要顺着他的思维往下走,就会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布加拉提很欣赏他。

后来,在乔鲁诺十五岁那年,布加拉提知道了他把自己隐藏起来的理由,那时他可能是第一个知道的,也是唯一一个。那时年纪还很小的乔鲁诺曾经情绪崩溃过,他颤抖着问布加拉提,自己是不是变态。他坐在墙角把身体蜷缩起来,第一次在布加拉提面前露出除了礼貌以外的表情,却写满了对自身的恐惧与厌恶。布加拉提想过去给他一个拥抱,他却躲闪着不允许触碰。布加拉提说,没有,你很正常,如果从小到大都没有人告诉过你,那么我现在告诉你。永远不要因为喜欢别人而自责,这是世界上最没有道理的事情。

后来乔鲁诺才慢慢敞开了心扉,他从一开始的躲避渐渐变得能够接受布加拉提的关心,到慢慢地开始在困惑难过的时候主动去找他。其实他真的很孤独,布加拉提想。这个世界从来吝于展示善意,所以就算他明明拥有那么优秀的才能,却瑟缩着害怕被人发现,只愿躲在重重的心防后面。他在黑暗里恐惧着别人的接近,而这么多年以来,米斯达大概是他唯一追随的光。

 

布加拉提叹了一口气,但这些都还不能让米斯达知道。米斯达应该多少意识到了,但他应该还没做好应对这些沉重感情的准备,现在全说出来,只会把他吓跑而已。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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